三重门 – 1

听【随机波动 134:一边做官一边自省是可能的吗】,来宾是《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的作者杨素秋,作为陕西科技大学的一位老师,在某种政府轮值体系下,到西安市碑林区做了一年的文旅副局长,在这一年间,创建了碑林区的第一座图书馆。在布置图书馆,尤其是选书的过程中,坚持品味,拒绝了各种以回扣为主的劣质书商。这本书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她在建馆过程中,对整个官僚体系的吐槽。

听播客的时候,我一直在走神。思考的东西和播客内容关系不大:关于在体制内生存,同时还有「良知」的人,我对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态度?态度有什么变化?他们和我,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or 距离呢?

随着进入体制成为一种,在利己乃至求生的维度上,越来越理所当然的选择。因为它太普及了,于是,它所伴随的(在我的同温层面上的)罪孽感、耻辱感,反而没有多年前那么重了。一些三观基本靠谱的人,也选择了进入体制工作。他们或者听家里安排、随波逐流,或者也有一些鸡贼谋利的心思,或者……在其它层面烦扰的事情太多了,在这一方面也就无所谓怎样了。然后,这群人在日常工作环境中,一方面确实承受了体制环境的痛苦;另一方面,会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视角,对体制进行更多的观察和感受。就像社交网络上看到的吐槽,就像播客里对《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的评价:一本难得的,从自上而下的视角描绘官僚系统的田野笔记。

作者谈到自己在文旅局挂靠一年时的心态,和我的一些工作经历有点像,——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于是和那些必须依赖这个系统而生存的人,心态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的。在很多地方,我是抱着「围观顺便领一份薪水」的态度工作的,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辞职离开,我不会迫于,为了让自己在这个系统里长久待下去,而去做一些更深的改变。于是我无所谓会哟一些个性张扬、或者相对于环境出格的表现,而这些表现,会获得那些在体制内生存而三观还 ok 的人的欣赏、赞扬、甚至共鸣。于是我们日常的聊天内容,也可以更多彩一些,即使在国委办公室里,也能找到这样的人。某种意义上讲,体制内这样的人多了,可能体制也会随之而改变吧?——打住!最后这句属于过分意淫了,不可能的。

然而,其实和这样的人,还是能够感到一种隔阂的。我不是在说政治观点的不同,而是(人生历险 vs 稳妥过日子)这样的方面。他们可能刚毕业就结婚,可能是妈宝男,或者老公家里有钱……虽然对方也会口头上感慨,说羡慕我的生活方式,但我能看出,那显然不会是对方的选择。——这些当然也不会影响我们在办公室日常闲侃,但有时遇到一些,不涉及立场,却展现出(激情 vs 保守)的小事时,大家的选择都不一样。

二三十年前,还没那么多被互联网揭露出的社会事件,大家还不怎么谈政治的时候,我和他们的各种生活方式上的分歧,就始终存在,渐行渐远。而这些年,只是在政治、性别意识……等方面,又新加了一层层滤网。大多数人,连这些新滤网都无法通过,于是,能够体会生活方式分歧的机会,反而越来越少了。我最近反思后发觉,自己似乎把政治、性别等这些方面的同温层,看得过于决定性了?这些确实很重要,是做朋友,不,是做人的基本标准,但满足了这些维度的人,也未必就能快乐地玩耍到一起。那些几十年间被掩盖的分歧,没什么机会去触碰的分歧,其实都还在。


上面的想法,是我听播客时就有了的。但我坚持等到,把那本《世上为什么要有图书馆》读过,再来整理确认那些文字。不然,只凭播客里的访谈,就说和作者有共鸣,或者匆匆标榜出距离,感觉都很奇怪。因为我在听播客时,也能感觉出,作者和《随机波动》的主播们,有些微妙的频道差异,经常是这一方兴高采烈提起某个话题,另一方不感兴趣就岔开了。总之经常有不对劲的地方。

书写的不错。后半段塞了很多文化随笔,和主题关系不大,但前面那些吐槽官僚,和筹划图书馆的部分,很好看的,推荐去读。但我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作者经常反思,对于自己占据权力高位,是否会迷失的自省或自嘲。在遵照上级指示,去各种店面视察时,一边吐槽,一边也尽量应付了事。但在新冠疫情期间,检查酒店是否非法采买海外生鲜时,格外严格、敏锐,文中隐隐为自己能揪出不法商贩而自矜。大概作者是按部就班,家庭美满,于是比较惜命的人,遇到真正在乎的场合,潜意识就直接站在了权力的那一边。——我可以选择不使用手里的权力,但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把它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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