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他们

  • 薛定谔的春天

    读余秀华的《春天回来时》,想到,春天除了是万物复苏、生命萌发的季节,大概也是确认死亡的季节。那些在寒冬中死去的,直到春天,没有看到像期望中一样出现,才算最终确定了,它的死亡。才能真正开始,以此来决定之后的心情。之前冻土下,不知道生死的状态,就像薛定谔的箱子,终有一刻被婉转打开。 春天回来时 余秀华 该来的都会来你我在一个温暖的流域老去了鱼群从身边流过,我们不认识,却互相知道它们的身体折射出光芒,如同我们的过去噢,我们的过去春天一次次来临我们的身上嘬出浅浅的窝,埋下的种子没有等到夏天就被鸟雀翻了出来但是你一次次原谅这样的意外并当之以常态来爱连同这个春天包裹的悲悯

  • 友人帐

    我的双眼可以看见时光的流逝,目睹一切有生之物的死亡。在我的眼中,人类的肌肤干缩衰老,春天的树芽枯萎掉落,岩石粉碎成灰,只有长寿的精灵族中的少年在我看来不受影响。即使是如此,他们在我眼中也像是即将凋谢的花朵。 –《龙枪编年史》 这些年 emo 的主线之一,就是看着曾经能够一起讨论的朋友、乃至喜欢的人,渐渐地沉到各种坑里。——「坑」当然只是我的视角,他们都很快乐。 改变不是瞬间发生的。曾经还一起是好友的时候,我就能隐约感觉到这样的痕迹。甚至很多次的离开,也都与此有关。但离开后我无数次地回顾,质疑自己曾经的选择。每一次看到他们下沉,我都在问自己:如果我当时不离开,选择努力去沟通、改变,是否结果就不一样?于是我的离开,算不算一种逃避?我看着他们时,那种比看其它路人更深的难受,是否因为我没有继续尝试而内疚? 有时我试着去努力,但最终并没有掰赢,围绕着他们的更强力的文化;有的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有的我一直不知道答案。 甚至改行去学一些东西,也有很大程度是为了,把这些「隐约感觉到的痕迹」弄清楚。我做到了。关于如何从各种细微痕迹中,看到文化对人产生影响,以及如果当事人不警省或者放弃坚持,如何不自觉地渐渐沉入其中。——但这也只能让自己更清楚地看到那些变化的过程和原因,而不知如何去影响、扭转。 这一切仍然在重复。我仍然能交到各种,三观上有共同语言的朋友,其中大多数是比我年轻很多的人,乃至都没必要去考虑从朋友继续发展的可能性。但在很多人身上,我仍然有发现各种下沉痕迹的感觉。我仍然对他们一二十年后变成什么样子,表示悲观。 很多「痕迹」,在别人看来,可能是无理取闹的:当你刚刚毕业,抱怨上班很烦很累,却仍然去打卡的时候;当你交流社会经验和办公室技巧的时候;当你只是因为寂寞而去各种社交的时候;当你因为被客户认同又能赚到钱而欣喜的时候。 这就是阅历吧,我恨这种感觉。 我知道这一篇充斥着巨大的 ego。其中的很多环节,并不是必然的断言,只是我个人在这个时代的主观经历中,总结出的感受。不对劲的也很可能是我自己。我也能看到新的一代人的,可能的好的一面:虽然大多数人沉的更深,但幸存下来的人,也有更多的机会和氛围,变得更清醒,清醒到有足够能力来意识到,之前说的那些加诸自身的细微文化影响。希望能抱抱他们。

  • 机场

    看到 Richard Russell 在西雅图机场偷着开飞机上天的事件,也被一些女性讨论者,总结成「男蛆偷飞机造成森林大火,被男蛆叫好」,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群体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这些人,在「循规蹈矩」这一方面,其实是被加强了的。无论是在通过参政议政实现女性地位提升,还是在女性群体抱团的过程中,其实都在强化着「要在其它方面循规蹈矩,融入群体,才能用群体的力量去改变」这样的认知。于是,从对性别权利的反思,导向对其它权力结构的反思和批判,这样的过程其实未必存在。而是相反地:我已经努力地在这个框架里,混的很好了,如果性别权益能够提升,就更好了。 我并不想用「激进主义」这样的人群标签,而且说话的人,之前这方面的印象不是特别明显,所以这一次才让我印象深刻。但我确实看着一些人,在这个抱团的过程中,言辞渐渐极端化。不知这个过程,是否像兄弟会一样:你也要说出类似的言语,才能融入这个群体,并以此再吸引他人。 而「粉红女权」的存在,从这个角度上,其实也能说通了。以及一些以讨论求职升职为主要氛围的性别社区……当然,这些存在仍然是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共情的。在已经很艰难的状况下,首先能做的是努力向上爬,这有什么不对吗?我也在反思,是不是「已经在框架中享有 privilege 的男性,才有去挣脱这个框架的 privilege」?但我觉得不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又突然寂寥起来。就像那个最终开着飞机想去看鲸鱼的人,每天对着这片机场时的寂寥。这不是《末路狂花》,而是某种相反的东西。

  • 苟富贵

    最近好几次在对话里,见到类似的思路。譬如 :你不用担心瓶盖的密封是不是靠谱,泡在洪水里是否受污染。这个工艺已经很成熟了,制造商都在卷。如果某一家做的不靠谱,被人发现了,它家自然会倒闭的。所以大家都会靠谱的。 又或者 :手游公司肯定会出这个角色的,毕竟很多人想要。公司要赚钱的啊。 这样的思路并不难反驳,譬如 但我更关心的,不是这些话题本身是什么答案,而是,说话的人,是怎样不暇思索地,用这种新自由主义的思路,来解决问题的?——或者说,潜意识里以为祭起了这个思路,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毕竟,在这种思路的对话里,近期给我印象最深的是—— :我们(在上海疫情封城期间)过的很好啊。毕竟,只要小区物业想赚钱,他们终归会想方设法提供各种服务,把我们照顾好的啊。

  • 重现 Mondrian 的胶带画

    这几天看到新闻,Mondrian 的胶带画 New York City 1,在博物馆的 75 年,一直是被挂反了的。突然兴起,把那幅画用胶带在车身上复刻了一遍,浪费胶带 24 米,果然艺术就是制造垃圾(笑 复刻的过程,感觉很有趣。通过观察原画,推导出贴胶带的顺序。感觉还是很锻炼思维能力的,推荐大家也来玩一下。在这里记一下,自己整理出的顺序。——这不是唯一的答案,甚至也不是「正确」的答案。想自己尝试的人,不必看。 图片是现在这幅画在博物馆里的样子,被人说成是上下颠倒的错误状态。——是否真的是上下颠倒,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结论。以及这幅画挂了 75 年,如果贸然反过来,容易因为重力方向改变,而导致胶带脱落。于是博物馆也就不打算改了。我个人确实是觉得反过来更适合。大家各自决定吧。 关于画作和胶带的尺寸:原作宽 114cm,高 119cm。按图片比例放大,大概是用 24mm 宽的胶带,红、黄、蓝、黑,四种颜色。我这边的五金店里,这个大小的胶带,买不够这些颜色。能买齐四种颜色的,只有 19mm 宽的胶带。于是相应也就把画幅缩小到 90-100cm。 首先,给每条胶带做标记。下面的文章中,用 我没有看过现场的原作、以及最初创作的过程。完全是通过观察这张图,得出结论。于是对于一些相同颜色的交叉(尤其是红色之间),看不清楚哪个在上面。譬如 D-k,E-h、I-j,所以也就无所谓这些位置先贴哪一条。当然大部分相同颜色的交叉,还是能看清先后的,也就尽量按照原画的次序复刻。 有一些胶带的覆盖顺序,明显是循环的,譬如 其中一些明显是通过剪断胶带(k1/k2),或者事后贴补丁(C-f,C-h,C-n)来实现的,但仍然不能解释全部的循环。不知道原画是否存在(把胶带从其它胶带下面穿过去)这样的操作。有的胶带我会先贴一半,贴其它胶带后,再把这条胶带从上面压过去。也有的地方,我就无所谓让同色交叉的位置,和原画不一样。反正总体视觉效果差不多。——所以说,我的方案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正确”的答案。 我的方案:

  • 且听风吟

    (我以前说过这个段子,但不记得写在哪里了,twitter 和 blog 都没搜到,刚刚想到这个,就再写一遍。) 刚到澳洲时,参加一些华人聚会。渐渐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了,就坐在海边,听着旁边文艺青年们互相聊骚。 :我很喜欢读书的,你呢? :我也喜欢!你有什么喜欢的作家吗? :最近刚读了村上春树! :啊,我也喜欢村上春树!写《挪威的森林》的对不对?但那本书太大路货了,我更喜欢他的一些早期作品。 :……? :嗯,譬如,譬如……那个什么来着? (我听着忍不住了):且听风吟? :对对对!窃听风云!这个我看过的! :啊,你也喜欢窃听风云啊!我也喜欢的! :blah blah 然后话题就无缝切换到吴彦祖和古天乐。我在旁边茫然脸………

  • 招弟

    林徽因,原名林徽音,后来因为常被人误认为当时另一男作家林微音,改名「徽因」。– 《林徽因正传》 「徽音」的典故,出自《诗经 · 大雅 · 思齐》: 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本义是说,周文王的妻子大姒,继承了文王的母亲太任、和文王的祖母太姜的美德,于是,会有很多儿子。 而把「徽音」当成人名,「嗣」解释成「生下后代」的意思,那么诗经的这句话,也可以从字面上解释为:生下了「徽音」之后,会继续生很多很多儿子。 ——所以,林徽因这个名字,其实是文化人版本的「招弟」?? 继续考据,果然林徽因是长女。林徽因的母亲何雪媛,已经是二房了,因为长房不能生育,才娶进门。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受西方教育,和传统女性何雪媛没什么话语,一直冷待,因为林徽因出生后聪明伶俐,态度才好了一些。何雪媛后来又生了一男一女,都很快夭折,于是何雪媛又受到冷遇。后来林长民又娶了三房程桂林,生了一女四子,于是受到宠爱。而被冷遇的何雪媛,也给幼年的林徽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和林徽因同母而生的弟弟,出生很快就去世了;另一个妹妹,直到 8 岁(1908 – 1916)才去世,取名「麟趾」,也是期待子孙昌盛的意思。 三房在 1914 年,生下第一个孩子,也是个女孩。这个时候二妹麟趾还活着,所以林家是三个女儿 + 一个夭折儿子的状态。这个女孩被取名「林燕玉」。古诗「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燕玉」指代美女。但这个词最有名的使用,是杜甫《独坐 · 竟日雨冥冥》: 暖老须燕玉,充饥忆楚萍。 「楚萍」的典故,源于刘向《说苑 · 辨物》: 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触王舟,止于舟中;昭王大怪之,使聘问孔子。孔子曰:「此名萍实。」令剖而食之:「惟霸者能获之,此吉祥也。」 后人用「楚江萍」,比喻吉祥而难得之物。——所以,「林燕玉」的名字,大概仍然是「女儿很好,但我还是想要儿子」的意思………

  • 法国人活着是为了幸福吗?

    看人聊起幸福感,突然又想起,传说中法国高中生作文题里,相对比较「粗俗」的理科生题目里,就涉及这方面的话题: 人活着是为了幸福吗?(2014) 确实见过不少人的心理状况,是由于从小就抱着「我努力一定会幸福」的信念,长大后渐渐发现自己可能并不会幸福,以及面对「人活着并不一定是为了舒适快乐啊」之类的观点,有些接受不能,而造成情绪混乱。 我并不是说,一定要向人灌输「人活着并不是为了幸福」的观念。只是感叹,如果我们在高中那个年纪,就能够有意识地去思考这类问题,和同龄人一起讨论沟通,那么,某些现状,是不是也会因此而改变? 每当看到有人说「原生」差距时,我都想到这个。 法国历年高中会考作文题目,整理自网络 2022 年法国高中会考作文 普通高中科,三选一 艺术实践会改变世界吗?Les pratiques artistiques transforment-elles le monde? 是否该由国家决定什么是正确的?Revient-il à l’Etat de décider de ce qui est juste? 阐释古诺1851年所著的《论认识的基础和哲学批判的特点》节选Expliquer le texte suivant: un extrait de Cournot, Essai sur les fondements de nos connaissances et sur les caractères de la critique philosophique (1851). 职高技术科,三选一 自由是否就是不服从任何人?La liberté consiste-t-elle à n’obéir…

  • 关于哈佛的人类学性骚扰案

    关于哈佛三女生 Margaret Czerwienski, Lilia Kilburn, Amulya Mandava 起诉人类学大佬 John Comaroff 性骚扰的事件,刚刚读了三女生的诉状,——给我的感觉,和之前看媒体报道时,是不一样的。奇怪的是,诉状中提到的一些 Comaroff 的行为,远比媒体偏重报道的那些,更能给我当事人是在性骚扰的印象。 媒体报道中,关于性骚扰具体行为的描述,主要集中在下面两点。对我来说,单纯这两点,并不能给我确切的性骚扰的印象。 但在诉状中,还提到了 Comaroff 的其它行为。对我来说,这些比上面两条,可以更清晰地做出性骚扰的判定: 其它更多的(譬如在办公室里和妹子说自己多年阳痿…)就不列举了。但这些相对很少在媒体报道中出现。所以,我开始困惑,是不是我自己和媒体公众之间,关注点和思路都相差过大,以至于连界定性骚扰的标准都不一样了? 朋友说,是因为 Comaroff 的律师能力很强,诱使媒体和公众,把关注点放在那些更模糊更没有说服力的事件上。这听起来有道理,但我还是有些不确定。

  • 沈大成

    我还没有读过沈大成(徐晓倩)的书,只是听说过这个女性作家,口碑据说满灵的。因为更熟悉葛宇路,于是听了《随机波动》播客里,沈大成和葛宇路对话的那一期节目(2020.10.12)。葛宇路的观点,基本是我的同温层,表述不同而已。但沈大成真的让我惊讶。 作为一边在上海正式工作二十多年,一边写作,有着足够思考深度的作家,她的生活态度,和对很多话题的回答,我并不同意,——然而完全不是那种,我听腻了的,土鳖式的答案,也不像是精心给自己安置的骑墙态度。她也明白自己被这样的生活方式所规训,却安于这种规训,无意反抗,采访中的语气,一直非常的温柔,平和。在这样的人设下,多年酝酿出的思考回路,很多看法,是我完全预料不到的。虽然听过之后,我仍然不认同,但我觉得很有必要记录下来,是非常有启发性的思考方向。 根据音频,整理了一些我觉得有启发的部分。未必是原话。写完这篇去找她的书看。 问:如果你所在的城市停电一个晚上,你会做什么? 沈:我应该会感到害怕,在家里锁好门窗,列张清单,应付下一次大停电。大停电很可怕的,是人类文明的大倒退,无法触发我浪漫的联想。 问:如果你能改变所在城市的一个设置,你要改变什么? 沈:我写过,小说里每一年你都会收到市政府的信,把你安排到另一个工作去。这样大家能更了解社会。 问:在世界末日,你有什么最后的愿望? 沈:不要挨太多痛苦。我书里写过世界末日有两种人,一种希望能晚几个小时最后死,另一种希望快点死。我希望快一点。 问:你们在创作之外,都还有一份用来谋生的工作。这份工作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沈:我从 2000 年开始,已经工作了好多年,这已经是我的生活方式了。很难想象不去上班是什么样。每天早上上班,就像是看镜子,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是和昨天差不多的一个人。——上班就是在确认自己一切如常。疫情不能上班,把生活都打乱了。以为能多做很多事,其实并没有。 问:工作和创作之间的关系? 沈:工作就像是吃饭,写作像在做运动。光运动不吃饭,会死掉;光吃饭不运动,就变的痴肥。 问:职场的工作经历,有助于在小说里描写职场? 沈:我是写作后,接受采访,才开始想自己的身份定位,想我不是学院派,其实就是一个在城市按劳取酬的职员,小职员作家。就很习惯以一个小职员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区分利益。什么好,什么不好,什么安全,什么不安全。我第一份工作是广告公司,会拜访客户,对其它各种工作环境也有印象。于是写作时,就想写一个工作中的人。 问:近年国内也开始关于工作压力的讨论,你怎么看待社畜的日常? 沈:我刚上班的时代,所有人有一条很清晰的路线,努力工作,升职加薪,就会有成就感。但现在环境变了,很多人朝不保夕,再对他们说努力工作,就很残忍了。对现在的社畜,年轻孩子们,我就说,你试试看,未必要100%努力,保留一些灵活性。但如果是做真正喜欢的工作,就要努力。至于努力的回报,也不能不去计较,但你可以把它放到很低的程度去考虑。 问:谈到大卫格雷伯的《狗屎工作》,即使是有创造性的工作,其中也免不了狗屎的成分,你们的创作中,有没有觉得很狗屎的部分? 沈:我可能已经被上班这件事规训……驯服了。我认可工作中会有狗屎的部位,就像一个人长大后,身体里就是会出现各种废物:息肉、结痂……但也不用去特别处理它。这也是合理的,社会和公司也不会很干净,会容许一部分狗屎的存在。我当初上班时,并没有想要挑战系统的想法。我从来没有说过工作是狗屎。哪怕不愉快的时候,我站在厕所里想过,我自己变成大便就好了,就可以从下水道离开公司。——上班族心里有一部分是很卑微啦,他不会指责公司。你(葛宇路)之前说的,一个做的很精致但实际没人用的 excel 报表,我觉得还是要做的,但未必要做的特别精致。 问:关于职业身份覆盖了自我,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除了自己的作家身份,感觉到自己还是谁,是其他什么? 沈:我是非常赞成,人要有一个职业身份的。职业身份不是你个人创造的,是你这个职业的所有同业前辈后辈一起创造的。它已经比较像是一个商场里的成品了。所以在社会上获得一个职业身份不难,你只要把这个身份穿上去就好了。然后你脱下来,发现:竟然我没有别的身份了。我觉得这是不能怪任何人的,这很正常,那你就把这个身份继续穿上去好了。这个职业身份,就有点像螃蟹龙虾的外骨骼,帮你抵挡很多压力伤害。它是对你有用的,你就戴着好了。人穿上一个身份,维护它,已经不容易了;能维护两三个身份:妻子、家庭……就更难了。所以哪怕只有一个身份,也是要赞美表扬的,活下来都不容易。 问:有一种说法,现在跨越阶级的爱情越来越难存在了。你觉得呢? 沈:我们要问一下自己,自己有没有多样化的、跨阶层的魅力?是不是具备跨阶级的审美?我觉得这种跨阶层的魅力和审美,存在于艺术、音乐、自然中。这些可以寄托我们的情感,心灵相通。如果社会中足够多跨阶层的审美,那么就不容易被经济阶层阻挡;如果只有经济主导,那么确实不容易和不同的人在一起。 问:生活在中国今天的大都市,是什么样的体验,这种体验是愉快的吗?有一些不愉快的地方,会激发你们创作冲动吗? 沈:我一直生活在上海,但我在上海占有的东西很少的。固定的几个地方、朋友,甚至想不出到哪里能做今天的采访……对这个城市来说,是很渺小的一个存在。但也不太困惑。所谓的困惑,就是一直去主动地去询问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我已经不会这样想问题了。不会问,我为什么占有这么少;我只会直接肯定说,对的,我就是占有这么少。但我也心甘愿意这样,因为你占有一个东西,就还要管理它,也是很烦的。不愉快的也有啦,譬如我很讨厌马路上随便乱停的共享单车。这种小事情还是很烦人。但我也觉得这样已经足够幸运了,享受到了很多,因为我们随随便便就能在网上,看到很多不幸的人的例子,相比他们已经很幸福了。所以就是有少许的不适,也不困惑。 问:葛宇路一直在关心,人和一个庞大系统之间的关系。沈大成说她写作不是为了反对生活中不好的事情,而是想这个事情如果跟现实有一点偏差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通过文学来改变现实中的一个参数,让荒诞性或者潜在的运作方式显现出来。你们怎样看待彼此创作的逻辑,以及你们双方作品里,人和这种庞大系统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沈:我之前认为葛宇路是在挑衅、冒犯既有的社会秩序,但今天谈话后,我觉得他也在嘲笑这个秩序。我听杨振宁说,物理就是把复杂世界浓缩在简单的方程中;写作正相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葛宇路(的艺术),是把不存在的东西做出来……反物理,把简单的东西极其复杂化,无中生有。 问:以前看你的书,觉得特别犀利,但今天的谈话,感觉是一个卑微平和的人。读者能从你的书里读出非常强的批判性,你怎么看?读者和你的视角是完全不同的? 沈:很多人都希望,小说是能够抨击某一个东西的。可是,我写的时候,不是主观要批评什么东西,我只是把生活中发现的一些有趣的细节拿出来。如果显示出了批判性,说明这些细节自带批判性。这不干我的事。我比较期待大家用中性的目光来看。我看自己、看大家,都觉得挺可怜,所以并不想伤害普通的人。如果我们要对抗权力,好像是应该对抗;但普通人的缺点、偏差,就只是把它描述出来而已,不是批评它。 最后,沈:常年累月做一个小职员,不知不觉成为了所谓的作家以后,还是有一些小职员的信条。我觉得小职员的信条人格包括这些:尊重规则,实在地考虑问题解决问题,察言观色,保持卑微和合作的态度,和别人谈论自己的时候,不要美化自己,不要用大的词来形容自己,不能滔滔不绝引用大作家的话,因为大家的出身来源不同,配不上的,要说自己相契的东西。这就是我总结出来的,小职员作家的信条。

  • a perfect academic

    看到教授们讨论,某个同事换好了工作准备去美国,然而签证办不下来,这边都已经辞职了。 「天……那真是惨……要重新上 market 了?」 「她去的那个学校,算是 downgrade 了……」 Luisa T Schneider 在塞拉利昂做田野考察时,被部门主管性侵。在谈论性侵如何改变了她的研究项目和方式,以及在这个过程中的种种压力时,她把对所谓「完美学术路线」(a perfect academic)的憧憬,看作是一种布尔迪厄所说的「象征性暴力」(Symbolic Violence)。 这种憧憬确实在学术圈很经常见到。一些从本科时就确立了自己的研究方向,然后在各个名校间「本-硕-博-讲师-教授」把学术路线走的非常漂亮的人,常常被人当模范提起,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美和羡慕。但这种语调和在职场中谈论「成功人士」,也没太大不同。这样的「成功」涉及很多先天或后天的因素:出身环境、生活压力、语言、天赋、自己的努力程度……某种意义上,没有在人生中因某些情绪而迷茫,从而干扰到自己的状态,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优势。总之没能做到的人也都能看到差距,然后自己平衡一下心态,继续往那个方向接近。 我对这种学术成功不感冒的原因很简单:距离太远了。隔了十几年换了个领域进学术圈,根本就没期望过在这个领域里会有什么竞争力,基本上是抱着大不了读完了去开卡车的。虽然还是会在这个领域里挣扎地考虑 career,但 career 本身并不是目的或者需要关注的重点,而是……好吧,那篇 《我为什么读人类学》的 blog 已经拖了一年多没写了。 总之对 a perfect academic 这种成功学,我目前还是抱着一种旁观者清的心态。而且,这些对失去稳定教职感到恐慌的人,当被什么东西,譬如香港的运动,影响到他们的稳定时,似乎也是那些会因此而愤怒,乃至因此来确定自己立场的人。 Schneider, L. T. (2020). Sexual violence during research: How the unpredictability of fieldwork and the right to risk collide with academic bureaucracy and expectations. Critique of Anthropology, 0308275X20917272.

  • 中国版苏维埃笑话

    忍不住开个帖子,攒一些新时代下中国版的苏维埃笑话。尽量标明出处,但不能保证我标出来的就是原创。 美国人:我敢骂我国总统,你敢骂你国的吗?中国人:我不敢。但你也不敢。— cry0431 @ twitter # 为什么中国境内不能丢骰子?因为每次丢骰子都是独立事件。— gunleon @ twitter # 有人说疫情使中国电影倒退三十年,——还有这种好事?